归元禅寺志 钟鼓暮呜无肉肆

大凡寺院，早晚钟鼓两通，是谓常规。归元禅寺立了个新规矩：早殿免去钟鼓，晚殿才钟鼓大作。

康熙八年(1669)，钟鼓二楼新竣。重檐峻阁，兽头大背，鲤鱼扳爪，四柱通天，隔着放生池而对峙，巍峨壮观。冬至，雪夜将钟楼、鼓楼更显晶莹奇彩。丑时一到，钟楼上钟头僧撞击一口铜铸大钟，“当……”声音清脆洪亮，悠扬四方;鼓楼上鼓头僧擂挝一张牛皮巨鼓，“咚……”声音深沉浑厚，震撼遐迩。各寮口的清众闻声即起，穿廊过槛，登陟石级而井然有序地进入大雄宝殿。殿上灯火辉煌，香烟缭绕。主峰方丈主持早殿仪式，曼单铃杵①，木鱼钟磬，伴和唱诵，梵音嘹亮，隆重庄严。

早殿一毕，僧众由大殿倒座海岛西门而出，过丹墀径法堂而去。法堂门帘早已撑起，“肃静”二字缀于门帘之上。清众由门帘左右鱼贯而进。主峰升狮子座，两序站立，满堂静寂，恭听说法。主峰拈香毕，洪声唱偈：

六月炎炎不下雨，农夫昼夜忙车水。皮焦力尽脚跟酸，累得形骸似傀儡。

官粮私债一齐催，鬻男鬻女流双泪。麻绳铁索紧随身，无计可施心悉碎。

人间苦楚不堪闻，多少秃丁瞎眼吹。不耕而食不蚕衣，吃了纷纷鼓是非。

主峰唱毕，扫视两序，开示道：“山僧唱的三首偈语，乃夏季感时感事之作。当时，山僧与大众忙于劳禅，无暇升座。今日冬至，特以此偈说法，作为结制②的开始。我寺弘归元禅法，严格遵守《百丈清规》，一日不作，一日不食。经班首职事议决：不耕而食者，不蚕而衣者，借树躲阴者，借花献佛者，鼓弄是非者，钻营私利者，等等，以今日为界，若谁再违背怀海禅师所创劳禅并举之法规，我寺一律不容。现在，山僧专说‘出坡’之制……”

突然，猪、羊、牛被屠被宰的长嚎惨叫声，阵阵传来，声声刺耳。主峰方丈闻声即起，惊问：“何处宰杀牲畜，好不悲惨!”

“大和尚，此乃汉阳屠户宰牲供市。”有僧回答。

“为何这般早?”

“我寺钟鼓齐鸣，声音远扬，屠户闻声即起，赶牲出圈……”

主峰挥手，示意解答的僧人不必往下说了，自己沉思了片刻：“我佛慈悲，我寺钟鼓岂能叫醒屠户操刀杀生?山僧欲罢早殿钟鼓，诸位意下如何?”

“方丈言之有理!”一片赞成声。

“大和尚慈悲!”一片赞扬声。

早罢钟鼓的第一天，大雪初晴，汉阳府城早市好不热闹：米油盐号栈，顾客盈门，荤蔬杂货摊，买卖兴隆，可是半条街的肉铺都紧闭铺门，让人好不生奇。有人敲开一家肉店，老板睡眼惺忪的，自作惊异，天亮了，怎么没听见归元寺的钟鼓声呢?于是，他说了句俏皮话：“归元寺和尚吃斋，你们跟着去吃素吧!”

自此，归元寺早罢钟鼓作为祖训，延至今日，依然早殿只敲梆子，决不撞钟击鼓。

【解题】

本传奇口述者为多人，解放前有汉阳县中学生李统纪、杨宝山等，20世纪80年代初有万松亭、朱志刚、魏仁山等居士。1980年吴名据其口述搜集整理成文，编入其《归元禅寺的传说》。集体注释。

【注释】

①曼单铃杵：佛乐法物。

②结制：一谓结一夏九旬安居之制度，又名结夏。一谓结一冬九旬安居之制度，《主峰语录·行状》有云：“戊子冬，先师于佛川结制。”本处为后一义。